麻凡文集‖第三辑：字里乾坤‖ 六、漫谈“男”“女”“夫”“妇”

六、漫谈“男”“女”“夫”“妇”

东汉许慎在《说文解字》中将汉字构造规律概括为“六书”，即六种造字方法：象形、指事、会意、形声、转注、假借。其中，象形、指事、会意、形声四项，是造字的原理，而转注、假借则为用字规律。正因为中国的文字是通过这些方法创造出来的，因此，中国的文字里就有形、有事、有意，甚至有声。细细研究中国的文字，感受字里乾坤，实在是一种妙趣横生的享受。

人类最原始的区别是男、女，最基本的关系是夫妇，那么，我们不妨来谈一谈：“男”、“女”、“夫”、“妇”这几个字。

在甲骨文中，“男”字有一个田，左边或右边是力。金文、小篆基本承续甲骨文字形，只不过把力放在了下面。“男”字的本义是在田间出力干活的雄性，也就是农耕文明时期的基础劳动力。《説文解字》解释：“男，丈夫也。从田，从力。言男用力於田也”。徐中舒曰：“男从力从田，力字即像耒形”。耒，是一种古代农具。

对“男”字的解释还有一种说法，是说“男”字从甲从刀，这是国家武力的基本保证。所以，男人，在和平时期是劳力，战争时期是战士。

不过，我认为，前一种说法是“男”字造字时的源头，后一种说法就是后人对已经定型以后的“男”字进行的拆字罢了。

再看“女”字，甲骨文中的“女”字像一个跪着的，两胸饱满的人，即妇人。其造字本义就是指两胸饱满的妇人，能生育、哺乳的雌性。有的甲骨文“女”字在两胸部位各加一点指事符号，表示哺乳，也就是“母”。金文和小篆延续了甲骨文的字形，隶书严重改变了女字的原型，原字里的“人”形消失了，变成了现代的“女”。

《说文解字》里解释：“女，妇人也”。《诗·周南·关睢》中有：“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。”《诗·卫风·氓》中有：“女也不爽，士贰其行。”

“女”字还被用作姓氏，《世本·氏姓篇》记载：“女氏：天皇封弟娲于汝水之阳，后为天子，因称女皇。夏有女艾，商有女鸠、女方，晋有女宠，皆其后也。”文中“弟”通“娣”，妻子的妹妹，姐妹共嫁一夫，幼为娣，长为姒。

“女”字还被用作代词，同“汝”，也就是你。《诗·魏风·硕鼠》有：“三岁贯女。”《论语·为政》中有：子曰：“由！诲女知之乎?”《史记·五帝本纪》中有：“女谋事至而言可绩。”在造字时代的古人看来，“女”是主内、做家务的妇人；“男”是主外、开荒耕种的劳动主力。据此，我们可以推测，“男”、“女”两字出现已经到了对偶婚制时期了。群婚制时期是母系社会，农耕文明尚未出现，男方到女方家去住，女子占主导地位，此时也许已经有了原始的“男”字，但绝不会是“从田，从力”的“男”字，此时如果造“女”字，更不会采取跪跽之形。伙伴制是兄弟共妻或姐妹共夫，《诗经》有诸父诸母之咏，就是其表征。这个时期，经济关系表现为家族财产权一般全归女子所有，或者男女各有。此时如果造“女”字，也不会采取跪跽之形。到对偶婚制产生时，农耕文明已经兴盛，女子已不再拥有财产权，它全归男子，包括女子本人，女子此时已成为男子的附属品，此时“男”字从田，从力，“女”字取跪跽之形，当是真实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状况。

在甲骨文中，“夫”字是在“大”（大：成人）的头部加一横，此一横是指事符号代表发簪。此字的本义：成年男子束发，并用发簪固定。古人认为须发是父母所赐，不可剪除，因此年纪越大头发越长；也因此发簪成为成年男子所必需。古人以束发、加冠为男子的成年仪式：男子15至16岁束发，标志着告别童少时期，成为合法公民，国家可以征用；男子20岁加冠，表示成年，可以婚配。

此字有两种解释，其一是会意，字从人从二。“二人”等于一人加一人，即一个在家外劳动的人加一个在家内劳动的人，是指“已婚者”、“有配偶的人”。其二是象形，甲骨文字形，像站着的人形（大），上面的“一”，表示头发上插一根簪，意思是成年男子，是个丈夫了。

《说文解字》中有：“夫，丈夫也”。按：夫从一大，会意兼象形。周制以八寸为尺，十尺为丈，人长八尺，故曰丈夫。

关于“夫”字，有一个颇有趣味的故事，说的是乾隆皇帝下江南，见一农夫荷锄而过，即问左右道：“过者何人？”

随侍其侧的文华殿大学士和珅抢前一步答道：“回圣上，是个农夫。”

乾隆又问：“这农夫的‘夫’字怎么写？”

和珅微微一怔，不知皇上此问何意，但他一时也不及细想，随即答曰：“农夫之‘夫’，可两横一撇一捺。与轿夫的夫、孔夫子的夫、夫妻的夫和匹夫的夫同一写法。”

乾隆听罢，摇着头说：“你身为宰相，纵有经天纬地之才，却如何连一‘夫’字都不能解？”

和珅向以善解圣意而自诩，此时见龙颜不悦，却又不知如何作答，不由得汗如雨下，诚惶诚恐。

乾隆见其一脸窘相，亦知道和珅这个宠臣知识不过如此，便不再为难他。转脸问东阁大学士刘墉说：“爱卿，你来说说看，农夫的‘夫’字当作何解？”

刘墉见皇上点名让他解答，便不慌不忙地上前朗声答道：“农夫是刨土之人，故而上为‘土’字，下加‘人’字；轿夫为肩扛双杠之人，应先写‘人’字，再加两根杠子；孔夫子上通天文，下知地理，当作‘天’字出头之夫；夫妻是两个人，‘二’字加‘人’可也；匹夫乃天下百姓之谓也，可载舟亦可覆舟，是为巍巍然大丈夫，理应作‘大’字之上加‘一’才对。因用法不同，所以写法自当有别，岂可混为一谈？”

此种解字法和前面所提到的“男”字从甲从刀之解倒是有得一比。

面对头插簪子，正面站立，威风凛凛的“夫”字，“妇”字的字形则形成了鲜明的对照。“妇”字是一个会意字，在甲骨文里，“妇”字的左上方是一把笤帚，右边跪着一个人，也就是说，手持笤帚清扫屋室及住地的人就是“妇”。

《说文解字》云：“妇，服也，从女持帚洒扫也。”会义：谓服事人者。《白虎通》解释说：“妇者，服也，服于家事，事人者也。”

从字音上看，《说文解字》以“服”训“妇”字，实际上揭示了“妇”与“服”的同源关系。也就是说，在古人的观念中，“妇”是必须“服”于人，所以才赋予了“妇”与“服”相近的读音。“妇”是与“夫”相对的一个概念，所以，“妇”之“服”的对象自然是“夫”了。可见，仅“夫”、“妇”二字，就赫然表明了在古代婚姻关系中，男女双方夫尊妇卑的地位差异。同时，“妇”字也向我们传递了古代一个文化信息，即妇女是作为男性的附庸而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