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辑:从文字演变看人类进步的踪迹

四、“见”字说

 

古代有一个人叫曾参,有一天他的母亲在织布,第一个人告诉他母亲:“曾参杀人了”,她一点都不信,继续织布。过了一会,有第二个人说:“曾参杀人了”,他母亲还是不信,继续坐在织布机上。过了一会,又有一个人说:“曾参杀人了”,这时,曾参的母亲坐不住了,弃机而逃。这是一个俗语故事:耳听为虚,眼见为实。这句俗语的要点是一个“见”字,如同“百闻不如一见”一样,这都是人类多少年经验的结晶,也说明了“见”字的不凡。

 

其实,“见”字在造字之初就很特别,甲骨文中,“见”的字形下部为一个面朝左跪坐的人,头上是一只大眼睛:,也就是“目”加上“人”。实际上眼睛在人体中占的比例很小,但是,在字中,把眼睛夸张式的放大,一下子就点出了“见”的本源就是眼睛。这种独具匠心的造字法,既体现出古人的睿智,又可见古人的浪漫情怀。金文中“见”字写作、,篆文中写作,基本承续了甲骨文字形。

 

“见”字是动词,《说文解字》中解释:“见,视也。从儿,从目。”其本义就是睁着眼睛看。典籍中有很多这样的应用——

 

《论语·宪问》:子曰:见利思义,见危授命。

 

《论语•里仁》:子曰:见贤思齐焉,见不贤而内自省也。

 

《礼记•大学》: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。

 

《越绝书》:故圣人见微知著,睹始知终。

 

《列子•汤问》:见两小儿辩斗。

 

《韩非子•主道》:见而不见,闻而不闻。

 

《五灯会元》:见兔放鹰,遇獐发箭。

 

“见”字从其本义的一般用法进而引申为觐见:《仪礼·觐礼》疏“觐,见也。诸侯秋见天子之礼,于五礼属宾礼”。周代诸侯觐见天子,有如下规定:“春见曰朝,夏见曰宗,秋见曰觐,冬见曰遇,时见曰会,殷见曰同。”春夏秋冬的见各有名目,一目了然。

 

与觐见类似的还有谒见、拜见、参见等,只是所见之人等级有所不同,泛指进见地位或辈分高的人,是对被访者的敬词——

 

《史记·袁盎晁错列传》:还,上书言军事,谒见上。

 

《史记·封禅书》:天始以宝鼎神策授皇帝,朔而又朔,终而复始,皇帝敬拜见焉。

 

《儒林外史》第十回:这是晚生无缘,迟这几日,才得拜见。

 

《儿女英雄传》第十五回:晚生久闻大名,如雷贯耳,要想拜见拜见。

 

《顺宗实录二》:故事,丞相方食,百寮无敢谒见者。

 

《说唐》:遂打鼓升堂,三声炮响,把门大开,众将齐入参见,分立两旁。

 

人的眼睛看见某个人、某件物品时,会产生一定的判断,因此引申为看法、见解,用作名词,常见的有:成见、愚见、高见、主见、固执已见等等——《晋书•王浑传》:敢陈愚见。《东周列国志》第七十五回:囊瓦大喜曰:“司马高见,吾不及也。”元曲《冯玉兰》第四折:着俺们供报巡视地方,却是甚的主见。

 

《红楼梦》第五十五回:探春是年轻的姑娘,所以只说出这一句话来,试他二人有何主见。

 

《旧唐书·李纲传》:时左仆射杨素、苏威当朝,纲每固执所见,不与之同,由是二人深恶之。

 

《宋史·陈宓传》:固执己见,动失人心。人既然能够看见,那么看见的对象(人或物)必然会产生反向的作用力,由此又引申出“被看见”的意思,用作助词,表示被动——

 

《吕氏春秋》:“君子之自行也,敬人而不必见敬,爱人而不必见爱。”“见敬”、“见爱”,即被敬重、被喜爱的意思。还有“见笑于人”、“见笑大方”的用法,均为被人耻笑之意。

 

《史记》中形容屈原“信而见疑,忠而被谤”,“见疑”也是被怀疑、受到怀疑的意思。

 

《柳毅传》:“见辱问于长者”。被长者辱问。

 

《史记•廉颇蔺相如列传》:“诚恐见欺”。害怕被欺辱。

 

“见”字以上义项为人所熟知,也为人所常用。“见”字还有一个最奇特的义项,即:“寻短见”或“自寻短见”,就是自杀。自杀为什么被称作“寻短见”?有一个说法这样解释:短见指见识短浅,寻短见就是由于思想狭隘而想不通、想不开而自杀。元曲《马陵道》楔子:“庞涓久后得地呵!此人是个短见薄识、绝恩绝义的人”。但这个解释的说服力不是很强,难道见识浅薄就要自杀吗?“见”字其实跟古代葬礼制度有关。

 

古人停殡尚未下葬的时候,“棺椁”上要用帷幕覆盖起来,这个覆盖“棺椁”的帷幕就叫作“见”。为什么称作“见”呢?贾公彦解释说:“‘见’谓道上帐帷荒,将入藏以覆棺。言见者以其棺不复见,唯见帷荒,故谓之‘见’也。”“帷荒”也是棺饰之一,是用布帛制成的棺罩。参加葬礼的人看不见棺木,只能看见覆盖的棺饰,因此这种棺饰就叫作“见”。

 

古代男子二十岁举行冠礼,表示成年,未满二十岁死亡,就称作“短”。未成年则身材矮小,使用“见”这种棺饰自然就比成年人的要短小,故称“短见”。“寻”是极其形象又刻薄的点睛之笔,自己去寻找“短见”的棺饰,不正是寿命短、自寻死路的典型象征吗?因此“寻短见”或“自寻短见”就被用来比喻自杀寻死。

 

还有一个字很有意思,它与“见”字就象弟兄俩一样,这个字就是“艮”。造字之初,这两个字不仅字形相近,连字义也很相似。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,这两个字才分道扬镳。

 

在甲骨文中,“见”字是,“艮”字是,同样是一个人,头上一只大眼睛,不同的是向前看为“见”,回头看为“艮”。造字本义都很接近,“见”是睁着眼睛看,“艮”是回望怒视。都用到眼睛,只是身体的方向不同。但是,在岁月的长河中,“见”字不断增加着它的义项,丰富着它的内涵,而“艮”字却同一些古字一样,本义被其它字所代替,原字脱胎换骨为今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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