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、酒事之一:对酒当歌
关于酒的故事自古至今都是长盛不衰。
酒的历史比较久远,好像比中国文字的起源还早。据《神农本草》记载,酒起源于远古的神农时代。陈其荣的《世本八种》称:“仪狄始作酒醪,变五味,杜康作秣酒。”仪狄、杜康都是夏朝人,也就是说,最迟从夏朝开始就有了酒。而文字起源似乎要晚一些,形成比较完整的文字体系,是在距今4000年前的夏朝中、后期。
古人在构想文字的时候,往往是根据事物的具体形态来进行创造,这就是所谓的象形文字。譬如:“酒”字,左边是“水”,右边是“酉”,在金文、甲骨文里“酉”的字型就像酒坛。可以想象,在人类之初,制作任何物体都是非常困难的工作,因而,能装在坛里的液体必然是珍贵的酒。这也说明一个问题:象形文字里面的“酒”字,不是凭空想象的,而是先有了实物,才创造出这个“酒”字。和“酒”有着直接关系的“醉”字更是酒后的写照:其字一边是酒坛,另一边是一个喝醉了,头发竖立起来,用一只脚跳舞的人。“酒”和“醉”字的象形特征无疑证实了一件事:在文字诞生之前,酒已经在世,而且还造出了盛酒的容器。
酒和文字从诞生之日起就有着不解之缘,而由文字生发出的诗词文赋、书法绘画都与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。
在中国最早的诗集《诗经》中就有不少关于酒的诗篇。《诗经·小雅·伐木》中多处提到酒:“伐木许许,酾酒有藇”,干完活了,斟上美酒;“伐木于阪,酾酒有衍”,抓紧干活,美酒多的很;“有酒湑我,无酒酤我”,有酒就喝,没酒就买。
三国时魏武帝横槊赋诗:“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”,一声浩叹抒发了一代枭雄胸中郁积的不为人知的忧伤,酒气浓郁,千年不绝。
东晋王羲之邀集一帮好友聚于绍兴兰亭。曲水流觞,吟诗作赋,提笔书就《兰亭集序》。笔意随酒意而生,笔力随酒力而酣。顷刻,一幅“遒媚劲健,绝代所无”的“千古极品”在酒的催发下问世了。王羲之酒醒之后大吃一惊,以致“更书数十本,终不能及之”,也就是说,再也无法达到醉酒时那种艺术境界了。
李白一生好酒,在他身上,酒和文字难分难解,离了酒,就没有李白的文字,也就不再是李白。
杜甫的《饮中八仙歌》极其传神地描绘了李白:“李白一斗诗百篇,长安市上酒家眠,天子呼来不上船,自称臣是酒中仙”。李白酒后狂放,竟然无视万乘之尊严。酒更是李白创作灵感的源泉,很多诗篇都是酒后一挥而就。李白自己写道:“钟鼓馔玉不足贵,但原长醉不复醒。古来圣贤皆寂寞,唯有饮者留其名”。李白把饮酒者看得比圣贤更为重要。
李白被称为酒仙,也被称为诗仙,其实,李白是半人半仙,醒时是人,醉时是仙。是人的时候,便“蜀道难,难于上青天”,一旦用酒灌醉了尘世的自我,便进入超凡脱俗的仙境,随手描录,即成出神入化的不朽名篇。此时李白看到的已非凡尘,“此景只应天上有,人间哪得几回见”。
与李白同时代的大书法家张旭,也是酒和文字交织于一身。杜甫诗云:“张旭三杯草圣传,脱帽露顶王公前,挥毫落纸如云烟”,活脱脱一个无视礼教不顾身份借酒挥毫的草圣形象立在我们面前。
张旭每至酒酣,常常口出狂言并以发濡墨,然后用手抓住饱蘸浓墨的长发,狂呼大叫,在粉壁上东涂西抹。那是酒与文字的连袂狂欢,线条舞动如风如龙如疾驰的野马。一笔狂草,满壁纵横,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,已经不重要了,人们欣赏的是一种惊世骇俗的表演:酒的舞蹈、字的舞蹈、肢体的舞蹈、灵魂的舞蹈。
《新唐书》里另有一段记载:张旭“既醒自视,以为神,不可复得也。”是啊,酒醒之后,复归为人,被尘世的负载压迫着,哪来神奇的狂草?因为酒,潜意识中压抑的、积藏的、生命之原始的本能,都一股脑儿抖了出来,再也没有顾忌,一切平日必须遵循的法则都被踏倒、推翻,精神获得了大解放。张旭举起了酒杯,喝着,然后跳着、喊着、舞着,把所有的生命力、创造力都灌注进去,这样的作品怎不泣鬼神而惊天地呢?
宋代欧阳修遇上酒有了别一样风景。“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间也”,欧阳修的这句话,不知被多少人引用过,还将被不知多少人引用。
欧阳修好酒,他在扬州做太守时,每年夏天,都要携友邀客到平山堂,派人采来荷花,插到盆中,叫歌妓取荷花相传,传到谁,就摘掉一片花瓣,谁摘到最后一片花瓣,饮酒一杯。就这样欢宴畅饮,直到深夜。
欧阳修的酒量却很浅,然而,“饮少辄醉”的欧阳修却能从酒醉里透出旷达。
欧阳修的醉酒与李白、张旭的醉酒大不一样,欧阳修善于饮酒,勇于醉酒,乐于疯酒,然而却是非常温和,只是一点一点温柔的醉去,不带癫狂。
“颓然乎其间者,太守醉也。”太守醉了,就这么简单的字句,却那么放松,那么自在,那么忘情。什么也不讲究,什么也不在乎,一点儿也不遮掩,一副真诚的醉态,竟醉出了一番境界。太守醉了,醉后的太守秀口一张,便吐出一片绚烂的文字,泼洒在了琅琊山上。
古往今来,英雄好汉,哲人墨客,凡在历史上雁过留名者,无不与酒沾边。一切的诗情、才情、豪情、友情与酒有关。酒,是诗情、才情、豪情、友情的催化剂、添加剂、润滑剂。但是,透过醉中百态,我们可以看到:酒,只不过是个载体,人,才是万物的尺度,一切的一切取决于人的驾驭与掌控。
余也好酒,虽没有王羲之的洒脱、李太白的豪放、张长史的癫狂、欧阳修的旷达,却也有自己的一番境界。都说茶要独品,酒需共酌,我却觉得,共酌固然有众乐乐之趣,独品亦非仅独乐乐之寂。人生一世,能真正体味独品单酌的幽情,亦是乐事。
独品美酒品的是别一番风情。闲来独坐,虽只形单影,一杯在手,已是怡然。浅抿一口,吟“花间一壶酒,独酌无相亲。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”,遂生离尘之想。待将手中玉液一饮而尽,便“渐乎其气,甘乎其味,颐乎其韵8t,陶乎其性,通乎其神,播乎其情,然后比兴于物、直抒胸臆,如马走平川、水泻断崖,行云飞雨、无遮无碍!”此时,美酒在心里产生了特有的节奏和韵致,心中所思,笔下所写,都是充满了酒气的文字。
最妙的境界是几个非常熟悉的朋友相聚,三杯两盏入口,酒一点一点浸入血液,不知不觉中燃烧起来,就有了倾吐的需求和探问的渴盼,心灵的窗户一寸一寸打开,浅斟低吟已觉不足,就有了开怀畅饮的欲望。当酒的炽焰烧尽了心灵之间最后一道藩篱,胸扉尽开,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奇迹般的消失。且不问酒醒何处,也不寻晓风残月,一刻尽欢胜却今生无数佳话。
醉乎矣?非酒醉也,心醉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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