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辑:字里乾坤

 

 

二、漫谈“国”与“家”

 

 

“象形”是造字的一个重要方法,在《说文解字》所指的“六书”中占了首位。象形就是依照事物的形体,描绘出它的轮廓和特征。远古时代人类在与大自然和猛兽毒蛇等的斗争过程中,有时需要用“形”也就是“画”来表示事物。例如:远出狩猎,为了不至于迷路,可能在岩石或树干上做一些标记。“这一带有熊出没”,现代人不仅用画,还用文字表示,这样就一目了然。远古人还没有文字,只好用“画”表示。这些标记和画就是“形”。

 

 

《说文解字》说:“皇帝之史仓颉,见鸟兽蹄迒之迹,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,初造书。”“鸟兽蹄迒”就是鸟兽的脚印,也是一种“形”,仓颉就是看到了这种“形”,初步造出了人类初始的文字。由“形”经过一个简化过程,取事物的主要特征,开始了文字的进化过程。依“形”所造的字不少,其中最具社会性的字要属“国”与“家”。

 

 

先说“家”。

 

 

“家”这一概念出现得比较早。如果说有巢氏树上筑巢、山顶洞人穴居还算不上“家”,那么半坡人撑起的圆锥形草屋,就有“家”的雏形了。从“家”字的结构看,上面的“宀”,俗称宝盖头,象征屋顶及两侧的墙壁;下面的“豕”,象征猪,本指野猪,是先民祭祀所用的三牲之一。因此说,以房屋为活动空间的“家”,应该在人类驯养家畜之前就有了。

 

 

在甲骨文里,“家”写成,这就是“家”的形,等于(房屋),加上(豕,猪),像屋里养着一头大腹便便的猪。家的造字本义是指:蓄养生猪的稳定居所。有的甲骨文将猪简化成,金文略有变形。小篆承续金文字形。隶书将小篆的写成。

 

 

猪是温顺、繁殖力旺盛的动物,对古人来说圈养的生猪能提供食物安全感,因此蓄养生猪便成了定居生活的标志,于是就有了家。民间有“无豕不成家”的民谚,说明了在汉字创立的时期,人们对猪的深刻喜爱和家家养猪的现实。家不仅是栖息之所,还反映着人类对居住环境的探索和改造,承载着丰富的人文关怀,发展着与之相关的生态文化。

 

 

接下来说“国”。

 

 

“国”字的出现要比“家”字晚,因为甲骨文中找不到“国”字。远古的时候,人们对“国”的概念大概还没有成熟。甲骨文中有“或”字,写作,等于(戈,武力)加上(囗,城邑),造字本义:武力守卫的一方疆域,这实际上就是“国”的初级形式。这个字也是依“形”而造,“戈”加上“城邑”,只不过这里“城邑”的“形”小了一点,甚至有点抽象的意味在里面。再到以后,“或”字的“疆域”本义消失,金文另造“國”字代替,就是在“或”字外加,写为,表示古代诸侯封地而建的有武力守卫的城邦,这时候的“国”的概念趋于成熟。有的金文写作,是指(或,领地)加上(领主),强调“国”是“王的领地”。小篆承续了金文字形。俗体楷书在“囗”(城邑、邦域)内的“王”(拥有最高军权者)字上加一点,但这不是“玉”,这就成了指事字,表示“国”是“域中之王”即诸侯王的武装领地。《说文解字》中说:“国,诸候受封之地”。

 

 

郭沫若在给南京太平天国历史展览馆的牌匾题字的时候,把“国”字少写了一点,“囗”里藏的是“王”。据说,这是因为郭沫若对洪秀全没有继续进军,使“天国”不完整,深为惋惜,故而有意把“国”字少写一点。

 

 

其实,“囯”字是一个俗字,明末张自烈著《正字通》中已收入“囯”字。所谓俗字是指相对于通用规范的正字,流行于民间,因书写便捷而形成的简笔字或异体字。太平天国比较钟情这个“囯”字,在他们所铸的圣宝钱上的钱文“太平天囯”的“囯”便是用的俗字。也许,洪秀全对没有一点的“囯”字情有独钟的原因就在于为了显示“王在囯中”。

 

 

说到这里,有人可能会问:“国”与“家”两字各有独立的含义,为什么又合起来称为“国家”呢?这是因为在古代,天子疆界天下,诸侯领地称国、大夫领地称家,故而国和家合称为国家。《礼记·礼运》云:“故圣人以礼示之,故天下国家可得而正也”。其实,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原因:对于古代的中国来说,一国就是一家。君不见,唐代的中国称作李家天下,宋代的中国称作赵家天下,明代的中国称作朱家天下……所以,古人的国家天下,我觉得应该解读为家国天下,因为古人实为不知其国,而知家国也。

 

 

唐朝学者赵蕤在《长短经》亦称《反经》第十二篇《理乱》中,从各个方面将国家兴衰、成败的真谛揭示了出来,他将国家的君主分为六种类型,即“王主”、“治主”、“存主”、“衰主”、“危主”和“亡主”。

 

 

“王主”是指具有先天的仁慈美德、志在天下大同的君王;“治主”是指性格宽厚、可以克制情欲、勤政好学、具有仁义之心的君王;“存主”是指能奉行先主的传统法规、勤政爱民的君主;“衰主”是指叛逆伦常、争权夺利、公私并行、无是非标准的君王;“危主”是指情欲压倒礼义,私利重于公益,国家已危在旦夕的君主;“亡主”指重用邪恶小人、排挤忠臣,贪得无厌、不受法律法规约束的亡国之君。

 

 

“王主”可以使天下兴盛太平;“治主”可以巩固发展这种局面;“存主”可以保住江山;“衰主”可以勉强维系国脉;“危主”一旦遇到国难必亡;而“亡主”便是亡国之君。

 

 

赵蕤所言不仅总结了在他之前千百年的历史,也为他身后千百年历史所验证。这足以说明,封建社会的国家之命运系于君主一身,实在应该称为“家国”。

 

 

现代社会,国家仍然是由“国”与“家”两个字组成,但其中的含义与封建社会的国家含义已经有很大的不同。现代社会国家最标准的定义是指一片疆土、一群人和一个大多数人共同认可的法律或者秩序框架构成的复合体。现代大多数人都认识到:国之不为家者,国将亡矣!家之不为国者,家难兴矣!但是,这样的说辞虽然准确,却过于教科书化,总让人产生距离,很难有融入感。

 

 

我在写字时也时常会写到“国”与“家”这两个字,也时常会思考“国”与“家”这两个字所组成的“国家”不按教科书的解释应该是什么?答案却久久不可得。一日,驱车去某地,在高速公路服务区小憩时,目光落在了车轮上,心里忽然一动,想到了“国”与“家”这两个字,我觉得,“国”与“家”的关系就像一个车轮的内外胎,外胎代表国,内胎代表家。不知这样一个比喻是不是恰当,不过,我的内心却因此和“国家”近了许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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