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凡文集‖第四辑：从文字演变看人类进步的踪迹‖ 十、“龙”字说

十、“龙”字说

在中华文化中，龙有着重要的地位和影响。7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，先民们已经开始了对原始龙的图腾崇拜，今天人们仍然用带有“龙”字的成语或典故来形容生活中的种种事物。上下数千年，龙已渗透了中国社会的各个方面，形成了文化的凝聚和积淀，成为中国的象征、中华民族的象征、中国文化的象征。

“龙”字起源较早，在甲骨文中，“龙”像头戴王冠的大蛇，有着大口利齿，灵活腾跃的巨蟒身。其造字本义就是一种巨型爬行动物。早期金文“龙”承续甲骨文字形，晚期金文“龙”将早期金文“龙”的头冠写成（辛），误将早期金文的口齿形象写成，同时加长满鳍的身子。篆文“龙”则加上了利爪。

《说文解字》对“龙”字有着较为详细的解说：“龙，鳞虫之长。能幽，能明，能细，能巨，能短，能长；春分而登天，秋分而潜渊”。

甲骨文是象形文字，先民所造的每一个字基本都有一个原形。但是，“龙”字很特别，因为龙是虚构的，实际上没有原形，古人七拼八凑而成，主要的部件有鹿角、牛耳、驼头、兔眼、蛇颈、蜃腹、鱼鳞、虎掌、鹰爪。古人依照想象并把它作为神物，模拟出它的样子，然后，根据这个样子，发明了龙字。上面的“辛”字引申为“威权”，下面的弯曲物就是模拟龙的形态，这个字形本身已经加上了人的想象之意了。

龙，作为一个神物，起源一直众说纷纭，最主要的说法有两种：一说龙是人们将蛇、马、河马、鳄鱼、巨蜥、鱼等动物的肢体和特性组合而成的神物。二说是人们根据自然现象如云、虹、闪电、极光、龙卷风等创造的图腾。从历代龙形象的嬗变历程来看，余以为中国文化中的龙是多种形象综合想象而成的，由此可以推测，古代先民合并了多个图腾崇拜的民族而形成统一的龙的民族。

为什么“龙”能够成为华夏民族的头号图腾？这和中国的基本国情分不开。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农业大国，国家的经济命脉全在老百姓的那一亩三分地上。不要说刀耕火种的古代，就是在科技已经相当发达的今天，粮食丰收与否很大程度也在于能否有个好“天景”。而“天景”，不外乎旱、涝、虫、冻，显然，能够直接掌握着风调雨顺的龙王，必然会成为最关乎国计民生的“显神”而被顶礼膜拜。这从全国各地几乎无处不在的大大小小龙王庙中可以看出端倪。

龙有如此神力，自然会进入统治者的“法眼”。因此，统治者千方百计地利用百姓对龙的极度崇敬感，将自己打扮成龙的化身，让自己的统治合理化，也把自己的身份神圣化。不过，这个过程却也是起起伏伏，十分有趣。

其实，在远古的神话传说中，就已经有龙的身影。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伏羲和女娲都是龙身人首。在汉代的画像石里，人类的这对父母便幸福地相依相偎，或手持吉祥物，相互礼敬，两条龙尾，紧紧地环绕着，亲密交织在一起。这大概就是“龙的传人”一说的源头吧。

以后又有黄帝骑龙升天的传说，《史记•封禅书》记载的很详细：“黄帝采首山铜，铸鼎于荆山下，鼎既成，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，黄帝上骑，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余人，龙乃上去，余小臣不得上，乃悉持龙髯，龙髯拔，堕，堕黄帝之弓。百姓仰望黄帝，既上天，乃抱其弓与胡髯号。”　

秦始皇被称为千古一帝，同时也被称为“祖龙”。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记载：“三十六年……秋，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，有人持璧遮使者曰：‘为吾遗滈池君。’因言曰：‘今年祖龙死。’”裴骃《集解引》讲的更明白：“祖，始也；龙，人君像；谓始皇也。”后人诗咏秦始皇时，常用到“祖龙”这一称谓。唐代诗人章碣《焚书坑》：“竹帛烟销帝业虚，关河空锁祖龙居。坑灰未冷山东乱，刘项原来不读书。”宋代诗人刘克庄《杂咏·荆轲》：“把袖谋几售，开图计忽穷。空遗千古恨，不中祖龙胸。”

如果说，前面的王者与龙的关系是一种集体无意识行为，并没有真正将龙的形象与皇权联系起来，成为皇家的徽记，那么，汉高祖刘邦与龙的联系就是一种有意识的行为。汉高祖刘邦自称是母亲刘媪与蛟龙相配后所生，生得“隆准而龙颜”。《史记•高祖本纪》里也有详细记载：“高祖，沛丰邑中阳里人，姓刘氏，字季。父曰太公，母曰刘媪。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，梦与神遇。是时雷电晦冥，太公往视，则见蛟龙於其上。已而有身，遂产高祖”。楚汉相争时，敌对方的军师范增也发现刘邦具有“天子气”，“皆为龙虎，成五彩”。

刘邦是从平民阶层揭竿而起，一跃而为王者的，为了证明自己统治的合法性，是“受命于天”，便将龙的神性和王者的帝性揉合在一起，于是，帝王们就成了“真龙天子”。不过，刘邦并没有将“龙”垄断，也许，一方面是因为龙形象与皇权的联系还不太成熟，另一方面是因为政权稳定之后，觉得这种需求已经可有可无，也就弃之如敝屐了。汉末的诸葛亮自称“卧龙”，刘邦的后人不仅没有觉得有忤逆之处，反而毕恭毕敬地请他出山，辅佐自己去争天下。

“龙”成为我国帝王象征的意识，有一个逐渐演变的过程。到了元代，龙开始分为三六九等，双角五爪的龙形象由皇帝专用，其他三爪、四爪的龙纹则可供民间使用。

到了明代，龙彻底被帝王垄断。皇帝为了使自己的权威不受到挑战，对龙纹进行专制管理，任何对龙的冒犯都被视为对皇权的冒犯。

皇帝、皇室几乎把一切都与龙联系起来，什么“龙颜”、“龙体”、“龙行”、“龙廷”、“龙驭宾天”、“龙子龙孙”。同时，皇家的一切物品都打上了龙的印记，如“龙袍”、“龙衮”、“龙冠”、“龙座”、“龙床”、“龙辇”、“龙舟”、“龙船”……

明代宫廷的龙分坐龙、行龙、正龙、侧龙、升龙、降龙。坐龙即正向的龙，亦称正龙，最为高贵。行龙侧向，即为侧龙。行龙走向朝上为升龙，走向朝下为降龙。这些象征权威和尊严的龙纹、龙雕和龙塑充斥于柱、脊、檐、梁、栏杆、藻井……据有人统计，仅故宫的太和殿内外各种龙饰、龙雕等各种形式的龙就有13844条。

明代皇帝的常服是盘领窄袖四团龙黄袍，宫中穿的是燕弁服，前胸绣团龙，后背绣方龙，衣边绣龙纹，领与袖头绣龙纹，前后衽绣龙纹，总共绣有大小龙纹189条。

随着封建社会的结束，龙的神权意识也同步寿终正寝，不过，还有一些余绪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
有一次，已当上天子的袁世凯正在宫中午睡，一名叫梅香的侍婢进来送燕窝汤，失手将盛燕窝汤的玉杯摔碎。这玉杯是朝鲜国王送给袁世凯的，十分珍贵。侍婢自知闯了大祸，吓得哭了起来。这时候，袁世凯的宠姬洪姨给她出了个主意：“等万岁爷醒来，你就奏言：进阁房时，见床上蟠着一条金龙，心一惊，手一抖，玉杯就失落到地上摔碎了，求万岁爷恕罪。”梅香照办了，袁世凯听后竟然转怒为喜，对玉杯之碎不单不再究查，还给了这位侍婢一些赏钱。

再回到“龙”字上，甲骨文的“龙”头上戴着族徽，有头、有身、有尾，是想象中的象形字。金文中的“龙”，头上的符号虽然有所改变，但含义未变，大张的龙嘴里多了两颗牙齿，多了一些威严，仍为想象中的象形字。晚期金文和篆文向方块字形的笔画发展，象形字的韵味基本消失，符号化的意味加强了。

龙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权势、高贵、尊荣的象征，又是幸运和成功的标志。今天，龙的神权意识已经消失，宗教意义也逐渐淡化，但是，人们的日常生活、生老病死仍然有着龙文化的烙印，作为中国人独特的文化凝聚和积淀，扎根于每个中国人的潜意识，成为一条洋溢着中国智慧的现代龙。